94岁爷爷为发小守的最后一程
天刚蒙蒙亮,村口那棵老槐树的影子还浸在晨雾里,94岁的李爷爷已经站在路口了,他穿了一身藏青色的确良褂子,那是去年过年时儿子新买的,领口扣得整整齐齐,连衣角的褶皱都用手抚平了,手里攥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,杖头被岁月摩挲得温润,像他心里那些沉甸甸的回忆。
三天前,村西头的王奶奶走了,李爷爷听到消息时,正坐在堂屋的藤椅上晒太阳,手里的收音机正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,他突然就愣住了,浑浊的眼睛盯着窗外的石榴树,半晌才叹口气:“她啊,终于去那边找她家那口子了。”
王奶奶是李爷爷的发小,两人打穿开裆裤就在一个村里滚,李爷爷常说,他小时候爬树掏鸟窝,王姑娘就在树下举着竹篮接;他年轻时去外县学木工,王姑娘揣着煮鸡蛋送他到村口,叮嘱他“回来给我家做张八仙桌”;后来成家立业,两家门对门,孩子们一起长大,饭碗端着就能串门,谁家做了红烧肉,都要给对方碗里夹一块。
前些年,李爷爷的腿脚还利索时,每天傍晚都要去王奶奶家院里坐坐,王奶奶坐在小板凳上择菜,他蹲在门槛上抽烟,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,风一吹,影子就叠在一起,王奶奶总笑他:“老李头,你烟抽得比我还勤,也不怕孩子们念叨。”他就嘿嘿乐:“等你做的腌芥菜腌好了,我就把烟戒了。”可腌芥菜年年腌,烟却一直没戒掉,就像两人的情谊,早就腌进了岁月里,怎么也戒不掉。

后来王奶奶中风,躺了三年,李爷爷拄着拐杖,隔三差五就去看她,坐在床边,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:“今天村口的老槐树开花了,比你家的那棵还密”“我家孙子考上了大学,拿了喜糖,给你留了一颗”“你放心,你家那几只鸡,我每天去喂着,下蛋一个不少”,王奶奶说不清话,只是眼角泛红,手指轻轻回握他的手。
王奶奶要走了,灵车要从村口的大路经过,李爷爷早上五点多就起来了,让儿子扶着走到路口,晨雾还没散,露水打湿了他的布鞋,他浑然不觉,只是望着大路的方向,像小时候放学时,在路口等王姑娘一起回家。
“爹,天还凉,您回屋等等吧?”儿子劝道,李爷爷摆摆手,声音不大,却很坚定:“等,我得等她,她这辈子,我送了她多少次,这次,该她先走,我送一送。”

七点整,远处传来隐隐的汽车声,李爷爷挺直了腰板,手攥紧了拐杖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,灵车缓缓驶来,车窗上挂着黑纱,像一片沉静的云,李爷爷突然往前走了两步,嘴唇哆嗦着,想说什么,却只发出一声含糊的叹息,他举起颤巍巍的右手,对着灵车缓缓挥了挥,像是在说:“王姑娘,路上慢点,到了那边,记得等等我。”
灵车开过去了,消失在路的尽头,李爷爷还站在原地,望着那空荡荡的大路,直到晨雾散尽,阳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,像落了一层霜,儿子扶着他往回走,他突然停下脚步,喃喃地说:“小时候,她总说等我长大了,要给她做张最结实的小板凳,我再也见不到她了。”
风吹过老槐树,叶子沙沙作响,像是谁在轻声回应:“老李头,我知道,我知道。”

94岁的爷爷站在路口,送别94岁的发小,这一站,站的是一辈子的情谊,是岁月磨不灭的牵挂,是“我送你最后一程,就像你当年等我放学一样”的温柔,或许,在另一个世界,他们又会像小时候一样,并排走在村口的路上,一个掏鸟窝,一个举着竹篮,影子叠在一起,再也不会分开。


